-清 圆-

从来的时候就开始降温。寒露他急急忙忙拖着一股秋后赖着不走的秋老虎出门的时候，霜降与他擦肩而过。霜降取下头顶的人造麂皮帽子，带着夜里偶尔会呼出来的白气在我面前坐定。
她翻开瘫在桌上的儿童文学，噗嗤嗤地笑，问我为什么孩子们都喜欢说秋姑娘秋姑娘的，这个地方的秋明明是个喜欢在他们头上发号施令的老男人，上班会忘记系领带，还经常有拖延症有时候命令不及时，秋老虎就能在这片地区蔓延打滚不走。有时候是秋分拎着它的后颈皮带回夏天的办公楼，有时候是寒露带走。秋老虎呼噜噜地表示不满，但秋天的办公楼并没有人喜欢它，对它只有“隔壁办公楼经常跑出来的坏家伙”的印象——还非要取个和秋天沾亲带故的名字。但是秋老虎喜欢往这边跑，有时候会被处暑用绳子栓起来圈在夏天那边，这时候秋天办公室所有人都松一口气，不用跑上跑下地抓它并送回去，可以安心做几天报告。
我问霜降还有几天她就要在这附近片区出差，现在就跑到我这来干嘛。霜降玩着她手里的麂皮帽子，问我新买的好不好看，然后对我摆摆手，让我凑过去听。
“之前，降温特别凶那几天，十几度下雨那阵，不是街上有人短袖有人大衣互相心底骂来着嘛，”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白开水，“那个是吃季节的妖怪，全国各地都是，不过这个片区的，那次不小心把冬天的尾巴带过来了一点，之前寒露和我还去给冬天赔礼说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了。然后寒露给我说好像有人把它收养了。”

我见过那玩意。
那天我在街上买午饭，飘小雨没带伞，冻得发抖跺脚。它好像不看路一样呼啦啦地撞我腿上。我看它脖子上有铃铛，就问了句谁家大白狗啊不系牵引绳不怕被捉走啊。便当店老板接话说这小子在这儿住了几天了，给啥吃啥，不知道是被遗弃了还是走丢了。我接过便当，往那狗身上看了一下，虽然天下雨，它还挺干净，白得像早上刚出炉的新蒸酱肉包，猪肉白菜饺，菱形糯发糕。我被它盯得发怵，它又过来蹭我的裤脚，我看它也不像野狗，就干脆找了个避雨没人的角落蹲下来，想看它脖子铃铛旁边那个小狗牌会不会写点和主人有关的信息。
“嗷你。”
我差点没坐在湿淋淋的地上。
大白狗眼睛骨碌碌地转着，伸了半条舌头，我耳边又听到了“你谁啊看起来不像人。”
“？”请问现在的狗都会说话了吗？
不过我很快发现它嘴角有什么残留的东西，咧嘴一笑拍了下它的头:“你扯秋天的衣服干啥，想吃了它啊。”
听到秋天这个词，它眼睛都在发光“想想想”，又加了句“春天我也喜欢，香喷喷的。夏天不好吃，太烫了，冬天冻嘴。”摇头摆尾的模样就像微博上的网红狗。
听完我又拍了下它的头:“你可节制点，咬点衣服边角料我不管，要是春秋给我汇报你咬伤他俩了，我可得把你人道毁灭，”它夹紧了尾巴一副委屈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，我又补了句“在下个春天来之前，你就别吃他们了，老男人有什么好吃的，我带你去吃点网红狗喜欢的。”它有点不满，说它不是狗，变成猫啊兔兔啊也行，还说小姑娘们都喜欢兔兔，什么兔兔真可爱不要吃兔兔。
我告诉它，既然不是狗那要不要试试人的样子，什么好吃的都有，比如，香菇滑鸡，肥牛卷，鲜汤羊肉粉。半晌它闷闷地说它没地方住，狗还可以随便躺，人可不行，没毛的时候没衣服风吹发抖冷成狗。
“这就是你变成狗的理由？”
“有意见？好多女孩子喜欢我，楼上楼下这几天都有人摸我头给我投喂包子。”
我继续告诉它，如果愿意和我回去一趟我可以提供衣服住宿之类的，还有很多很多包子。这傻狗同意了，我转个弯过个街角就带了条大白狗上电梯，电梯遇到楼上那家话很多的中年妇女，说带条狗回工作室可别把自己挣钱的地方弄得乱糟糟的，我只有点点头，然后暗自心底笑出声，名义上的大白狗给我翻了个和皮毛一样白的白眼。
所以霜降说的收养，现在它在我这儿。变成人后那几天，天天窝在霜降背后那个房间打游戏，说当人真好，打了三天三夜顶着黑眼圈出来给我说打吐了有没有啥活干。我扔了几个账本给它，它带着账本回房间了不知道搞得怎样，反正它不出门再找秋天麻烦就行。过两天老老实实吐了两天秋天的太阳出来说之前吃的，吃了我这么多东西有点良心不安。
于是这几天出了太阳。

霜降喝完了就说要走，站起来时身上的钥匙叮叮当当得响。神使鬼差地我在她戴帽子之前摸了一把她的麂皮帽子，挺舒服的。她看了眯着眼睛说等立冬时让立冬给我戴一顶来，我说好呀。
她随着楼道冷冽的夜风笑着推门而出。